野渡

万里送行舟

【云亮】(1)失街亭

连载预定。计划写三篇凑成“失空斩”。构思很久了,真正下笔才明白什么是卡文。

民国Pro,背景瞎套的不用较真。

将军x戏子,只不过戏子不是旦角,是个老生。


       赵云最初不叫赵云。

       他被清理战场的赵老团长从废墟里抱出来的时候不过两岁,蹭了一脸的血与土,睁着眼睛傻兮兮地冲老团长乐,全然不知道自己刚刚侥幸捡回一条命来。老团长当即就被这股子没心没肺劲打动了,本着养吉祥物的心态拎回军营当儿子养。一群兵痞子凑在一起开了一个晚上的会也没起出来一个像样的名字,最后赵团长高举着那本被翻的破破烂烂的三国宣布:“老子的儿子以后是要当将军的!就叫赵云吧!”

       于是赵云就叫赵云了。

       每每提及此事赵云就觉得后怕——以他对这群叔叔伯伯的了解,要不是案发现场恰巧有一本三国,他可能就要和赵二狗这种名字厮守终生了。

       人如其名,赵云在十年后长成了该团驻地的青少年领军人物,靠着老兵们传授的一身武艺打遍天下无敌手,每天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最大的爱好就是上街打抱不平,专揍地痞流氓,靠拳头把这个片区管理的是路无拾遗夜不闭户,犯罪团伙迫于他团长儿子的身份不敢大规模打击报复,只得远走高飞。

       赵云为此很惆怅。太无聊了,地痞流氓都走了,以后跟谁打架啊?总不能上街找良民约架吧?

       于是那天下午,闲逛的赵云看见几个人把一个孩子堵在墙角揍的时候,内心充满了喜悦与激动。他大喝一声,兴冲冲地上前拉架,三拳两脚就把几位施暴者劝走了。只剩下被围殴的孩子还坐在地上缩成一团,抱着头,一声不吭。

       “行了,起来吧,他们走了。”赵云伸手,想把地上那孩子拉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那孩子慢慢抬起头来看了赵云一眼,没理会赵云伸出的手。他看起来十来岁模样,生的白净,长长的眼睫毛随着他眨眼忽扇忽扇的,仿佛能带起一阵细碎的风。下巴在刚才的打斗中被划开一道口子,这会儿正往下流血,鲜红的血顺着细长而白净的脖子一直流到衣领里去。

       赵云心说坏了,别是自己吓到人家了吧。赶忙放低了声音安慰:“你别怕,你跟我回部队找军医帮你包扎一下吧……对了,我叫赵云。”

       那孩子终于开口,却是一句戏腔念白:“山人诸葛亮。”

       赵云憋着乐,觉得这孩子刚挨完揍还有心情开玩笑真是缺根筋。京剧谁没听过呀,赵云当即十分配合地躬身行礼道:“丞相在上,末将赵云参见!”

       小孩一手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下巴,一手挥起并不存在的宽大袍袖道:“将军少礼!”

       语毕,两人都笑起来。午后的阳光把胡同墙壁的影子投在地上,墙那一边有卖麦芽糖的小贩的铃铛声传来,叮叮当当。两个十来岁的少年对着笑,脸上满满的都是阳光。

       “我真的叫赵云,这是我爹,也就是团长给我起的名字。”带着小孩回军营包扎的路上,赵云给他解释。

小孩哦了一声。

赵云想了想,又问:“你念白挺有味道,你是学这个的?对了,你叫什么名字?”

“我是戏班的弟子。”小孩点头,“我叫……我叫诸葛亮。”

“不可能,你肯定不叫诸葛亮。”

“你都能叫赵云,我为什么不能叫诸葛亮?我唱诸葛亮的戏唱的最好,我就叫诸葛亮。”小孩不服气。

“行吧,行吧,诸葛亮……”赵云忽然想起什么,扳起诸葛亮的脸仔细察看那道伤口,问,“你这是要落疤的呀,能登台唱戏吗?”

“当然能。”诸葛亮打掉他的手,白了他一眼,“我是唱老生的,到时候戴髯口,不就挡上了吗?”

“挡得住吗?”赵云忧心忡忡。

“你明天去我们戏园子找我,我戴给你看。”诸葛亮信心满满。

 

 

赵云见义勇为,给自己捡回一张长期戏票。自地痞流氓举家逃亡后就一直无所事事的赵云终于找到事情做了。每天下午,他准时溜进华乐戏院后台找诸葛亮玩。诸葛亮忙着干活或练功,懒得搭理他,赵云也不恼,老老实实看他忙。诸葛亮明明生了一副好皮相,大眼睛尖下巴白白净净,往那里一站好似一棵亭亭的玉兰,偏偏不唱旦角爱老生,长髯口遮住半边脸越发显得脸小眼睛大,一起势还真有点“千载谁堪伯仲间”的气派。

赵云觉得好看,就天天跑去看。嘈杂的后台,演员们跑来跑去,化妆赶场。锣鼓点一刻不停,戏台上的角们一亮嗓子就是一个满堂彩,桌子上凤冠的珠翠被巨大的声响震的扑簌簌乱抖,抖出一片五彩斑斓的虚影。雉尾和靠旗在空中晃悠着,角落里有人在上场前吊嗓子,咿咿呀呀,手边是没喝完的半盏茶。诸葛亮还不够上场的资格,搬凳子路过赵云身边的时候朝他一笑,场上急急风打起来了,一声厉喝,又一个满堂彩。

来的多了,赵云就和大家混了个脸熟。又有跑龙套的活,老板过来招呼他们两位:“换衣服,跑个龙套!”

明明是没有工资的苦劳力,赵云还兴奋地跟捡了便宜似的,换好戏服两眼直发光,拉着诸葛亮连声问:“好看吗?好看不好看?”

       诸葛亮就看着他笑,笑的眉眼弯弯:“好看,特别好看。”

       赵云原地转了两个圈,又拉住诸葛亮悄声说:“一会上台,咱俩站一边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行行行,都依你。”诸葛亮觉得好笑,“咱俩不过两个小兵有什么好激动的,一会上台收着点,别笑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头一次上台耶,还是跟你一起,激动一下怎么了,又不丢人。”赵云扯了扯自己的戏服,拍胸脯畅想未来,“等你成角儿那天,你演诸葛亮,我给你演赵云好不好?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要是能演诸葛亮我才不要你演赵云呢。你又不会唱戏。”诸葛亮撇嘴。

       “那……那我就还给你跑龙套,不用张嘴,就站在台上陪你就行。”赵云胸无大志,嘿嘿地笑,“在台上听你唱的真着。”

       诸葛亮偏头看他,侧条目光线昏暗,只看得见赵云的一口白牙。诸葛亮想损他一句,话还没说出口,上场门有人在催了:“上场了上场了,快点!”

       挑帘登场,台下是乌压压乱纷纷喝彩的观众,柱子和走廊上挂的彩幅颜色鲜艳而明亮,一张张桌子上茶水升起袅袅白气,锣鼓点热热闹闹,好一片盛世的景象。

       五年的时光就这么大张旗鼓的溜过去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诸葛亮站在胡同口抱着双臂默默等着。

       已经是深秋,天有些凉。银杏掉光了它金黄的叶子,秃秃的枝丫撑住头顶的蓝天。风刮着旋子卷起地上的落叶,诸葛亮低头看着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胡同里有脚步声传来,诸葛亮蓦然抬头,看见赵云匆匆赶来,急忙迎上,兴高采烈地招手:“赵云!这里!”

       赵云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:“诸葛,我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“赵云,你知道吗,明天我唱开锣戏!《失街亭》!我扮诸葛亮呢!”诸葛亮欢喜的都不知道怎么好了,拉住赵云的手使劲摇,“我头一次正式上台唱主角!你一定要来看!”

       赵云任他晃自己的胳膊,也不搭话,脸上一点笑模样也没有。

       诸葛亮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来了,他一点一点收敛了脸上的笑容,拽着赵云的手没放,问:“赵云……你怎么穿军装来的?是出什么事了吗?”

       赵云低着头小声嘟囔:“明天,我可能不能去看你的戏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“啊?为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爹出事了。”赵云依然垂着头,“他在西城被国军围困,突围的时候受了伤……我得带着留守的人马赶过去救他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太危险了!……你又没有军衔,为什么是你去?” 

       “实在是没有人了。”赵云咧嘴做出一个笑的表情,声音有些抖,“再说,我这条命毕竟是他捡回来的。父子一场,我赔给他也是应该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诸葛亮没有作声,只是慢慢地放开了赵云的手。赵云低着头不敢看他,生怕自己好容易保持的冷静土崩瓦解。他垂着头转身,低低地说:“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开拨了……咱俩再见吧,你不用送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说罢,也不等诸葛做出反应,迈步就走。企料刚走了两步手腕就被拽住了。赵云回头,见诸葛亮红着眼眶,咬牙憋着哭腔坚定地说:“半个时辰够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啊?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说,半个时辰够了!”诸葛亮狠狠地抹了一把脸,伸手把赵云头上的军帽掀下来扣在了自己头上,“这就算八卦衣了!”    

       赵云还没明白过来:“你要干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的第一出戏,我一定要唱给你听!”

       诸葛亮迈开四方步,随便吊了两句嗓子,端起手来,握住虚空中一把扇子,念道:“羽扇纶巾,四轮车,快似风云。阴阳反掌定乾坤,保汉家,两代老臣。”

       赵云赶紧配合着上前见礼:“参见丞相!”

       诸葛亮摆手:“赵云将军少啊礼!”

       赵云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,看着眼前的小孩顶着自己的军帽有模有样地捋那不存在的长髯,念着:“忆昔当年居卧龙,万里乾坤掌握中。扫尽中原归汉统,方显男儿大英雄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好!”赵云一句一彩,觉得鼻头酸酸的。

    “但愿得此一去扫荡贼寇!”诸葛亮圆睁二目,抬手指向赵云,“免得我终日里常挂忧愁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诸葛,你等我!”赵云死绷着一根弦,生怕自己落下泪来,直忍的喉咙都疼了。他郑重其事地对诸葛亮说:“你一定会成角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狼烟四起,街亭将失。湛湛长空黑,不到二十的赵云郑重地向诸葛亮许诺:“你等着,我回来一定去捧你的场!”

       他们还都年轻,似乎只要有相信的勇气,誓言就会牢不可破,能在欲坠的苍冥里挣出一线天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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